寻，悟

他回来了，桌上已经有了一盘盘的菜，在昏黄的灯光下，盘子里冒出来的热气绕着灯光徐徐上升，他想到了庙里的香，上飘的烟也如此一般，只是更细，在他眼里，也更难看清。有人递来饭碗，打破了他的神游，他抬头接过饭碗，道了声谢，提起筷子，扒拉两下饭粒，马上便怔住了，他又抬头——他们在笑。他把眼光投向了餐桌上的女人，她穿着一身红衣，头发藏在了针织帽里，皮肤已经松弛的脸上满是冷漠，他看不到她的眼睛。他张了张嘴，却又停住，低下了头，盯着饭粒，它们像一个个眼睛，笑着，哭着，冷漠着。他踌躇了一会，然后把饭偷偷地倒在了垃圾桶里，下了楼。他掩上门时，听见了笑声，不大，却格外清晰，他呆立在门外，里面却仍是一片寂静——像坟墓一般。

楼道的窗外，天上的云像一块白色的大理石，低低地沉向地面，像是天神愤怒地把它投向了人间，要把这个世界砸的粉碎。他看着这样的天空，心里闷闷的，像堵着一块石头。又想起了庙里的香，那么细一根，在这样的天空下，轻易就被碾碎了。又是一个一样的夜晚，洗澡，背书，写作业，睡觉。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，但他却很难过，那些难过满的快要从他的眼里溢出来了，窗外的大理石仍悬着，因街道的路灯微微冒着红光，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，便睡下了。

一座庙，什么都没有，只有一炷香，它在这黑暗的庙里，像一颗夜空里的北极星，慢慢地闪着，微弱地燃着，他看着它，从未如此清晰，他泪流满面。他们来了，一张张脸上满是眼睛，笑着，哭着，冷漠着。他们围着香唱歌：燃着的星星，是可笑的缥缈；熄了，只剩黑暗，真美。他从未如此愤怒，他推他们，却未能撼动分毫，他害怕香熄灭，那是这庙里唯一的东西了，他的愤怒快要撕破他的胸腔，把这一切都烧尽。忽地，那光不再如此前一般微弱，它燃着，像火一样燃着，它不再像一支香，它是一个火把，它烧尽了他们。他挥舞着这火把，在他的庙里，光充盈着每一个角落，泪流了下来，温暖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，他从未如此踌躇满志，从未如此充满希望。

天已经亮了，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，照出了几道清晰的泪痕，大理石已经不在了，它碎成一滴滴的雨，敲在这大地上，阳光下的地面，满是碎金。他抬着头走到了门外，抬着头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太阳，面上带着笑意，他朝着光走去——他抓住了它，不会再失去了。